漢服運動發展歷程1：臆造形製發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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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服运动发展历程1：臆造形制发展史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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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服运动兴起至今已有十余年，在汉服运动之中，直裾、曲裾、齐胸、魏晋风[1]等先后出现的臆造形制[2]，因早年的错误宣传、特殊的市场状况和发展历程，造成了在部分人心中不等同于普通的影楼装的地位。它们在汉服运动中的影响力之巨大，也并非普通影楼装能比拟，造成了它们在汉服队伍中晃悠多年。本文简略叙述它们的历史。

一、汉服运动初期（2003年-2009年）

（一）伴随着汉服运动兴起而诞生的直裾、曲裾两大超级影楼装。一是臆造之风兴盛。本世纪初，民族主义者们发起汉服运动时，目标是“以汉服为切入点复兴汉文化”，其重点在于“汉文化”而非汉服本身，在经历了最初极为混乱的“凡是交领右衽都是汉服”的一段时期后，人们认为，中国历代服饰种类繁多，需要采用一种比较代表性的作为民族服饰，于是在《礼记》中提到的深衣就成为了目标。这个目标在理论上没有什么问题，深衣确实是很有代表性的服装，但是在实际去做的时候，出现了很大的偏差。2003年11月22日，由采薇作坊支持的王乐天穿着一套由原本做影楼装的“采薇作坊”提供的奇异的服装出现在街头被广泛报道，成为走上街头汉服第一人，也是曲裾+大氅穿着的首位推广者[3]，这套奇异的衣服，也成了曲裾的来源之一。

因最初的目光是盯在深衣和衣裳这俩上，这一时期的汉服运动非常简单粗暴地将汉服形制定位三类：深衣制、衣裳制（襦裙制）、襦袴制（袴褶制）。看起来很高大上，但实际上是故弄玄虚的脱裤子放屁，当时的实践中，是将所有的衣服+裙子，都称为衣裳或者襦裙，将所有的衣服+裤子，都称为襦袴或者袴褶，将所有上下一体的袍服、长衣都成为深衣，等于说没有所有的形制都是没有形制。对于如何界定汉服也很简单粗暴，交领右衽接袖中缝，拥有这几大特征（有时还加上平裁系带等）就被认为是汉服了，这种按照几个细节特征就判定为汉服的粗糙分类法除了方便商家挂羊头卖狗肉外一无是处。二是考据学者话语权缺失。因深衣的考据出现了巨大的分歧（或者说辩经），一派认为深衣是曲裾的，理由是沈从文认为汉代一些曲裾式的衣服是深衣，并认为汉代之前流行的各种袍服和单衣都是深衣。另一派接受朱熹等学者推广的宋明深衣即信而好古式的，裁剪制作相关的资料有《礼记·深衣》《深衣考》《深衣考误》等，甚至有明代深衣文物实物可以参考，在2003年就有信而好古（网名）以《乡党图考》做出了较好的深衣，比采薇作坊和王乐天更早，如果以这样的开头发展下去，汉服运动要少走许多歪路。当时也有其他一些做的比较好比较考究的，比如当时研究礼仪的学者吴飞，但这些“考据党”和信而好古一样，并没有足够的话语权，与商家的运作相比，影响力也远远不够。

三是词汇概念模糊化。直裾和曲裾本意是一个部件特征，是和交领、对襟一样描述衣服局部特征而非一种具体形制名。上文提到了深衣的辩经，而民族主义者们由于早期的简单粗暴的分类法与扩列第一的发展思路，同时接受了两者的说法，于是为了区分，将“深衣”分为直裾深衣、曲裾深衣两种；而之后在传播的时候，词汇概念被有意无意地模糊化，“直裾深衣”和“曲裾深衣”被简化成了直裾、曲裾，随后“深衣”二字被有意无意地逐渐忽略，进而又出现了望文生义的偏差，一方面概念变窄演化成了两类臆造形制（狭义的直裾和曲裾[4]），另一方面概念变宽演变变成了衣裾直的都是直裾，衣裾弯的都是曲裾（广义的直裾和曲裾，这时候还出现了一个奇葩杂裾，好在没成气候）。曲裾与直裾最大的流氓之处在于在宣传时它们自称是形制（狭义），狭义的直裾和曲裾两种形制明显是臆造的，而当有人质疑的时候，它们又用广义的直裾和曲裾来自证来撑腰。历史上当然有衣裾是直的和弯曲的衣服，但那些衣服和现在的狭义的曲裾、直裾完全不是一回事。类似的，许多汉服是交领右衽的，但不能把所有交领右衽的影楼装都视作汉服，这只是一个小细节上的相似，最终决定一件衣服是不是汉服得看它整体的形制。

（二）早期汉服运动在宣传和理论研究上存在严重问题。一是不注重考据，服饰随心所欲。作为掌握了当时汉服市场，推出王乐天的团队和背后那个汉服运动第一商家采薇作坊，一系列熟练的造势和新闻营销让他们对于后来的汉服运动的影响明显比信而好古要深。而随后即便对于“深衣”的考据也停滞了，掌握了理论上话语权和主导汉服运动的，是以老吧主为代表的运动家们，他们的主要关注点是衣服背后的意义和“汉文化”，汉服只是一个“复兴汉文化”的切入点(或者说是吸引人过来的工具)，以此为出发点，回归汉族礼仪本源，提倡推行周制礼仪和“汉式生活”之类的东西，但是先秦服饰资料极少，只能仅仅从文献里看到片言只语，一分看书九分看猜——当然他们也并不在意衣服是否是历史上存在过的形制，更多地注重给它赋予的意义；甚至自己去创造形制，而一旦这种风气起来以后，周制婚服、汉服学位服、汉服奥运礼服就应运而生了。在这一时期的各种活动之中，臆造形制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现代汉服”的说法应当就是源自于这一时期，用自我安慰的形式去接受这些胡乱创造出来的形制。二是宣传急于求成，只求量不求质。随意随便的做法反应到了宣传资料之中，又开始影响更多的人，如在贴吧长期被奉为至宝的《现代汉服体系2.1》、以及充斥百度文库的各种荒唐PPT。一直到大约2014年以前，汉服运动中许多人对于同袍的要求是“不能静静地喜欢”，必须在了解的同时开展宣传，安利周围所有人。这也反映了汉服运动之中许多宣传人员和宣传人员的宣传存在着极大的问题，急于求成盼着大力出奇迹，只是看了几页这些宣传材料的，就很可能就非常坚定地认为凡是这些名字的衣服就是自古以来的了，然后在自己的宣传中，又进一步的认定这些臆造形制是汉服，思想固化愈发开始自我守护自己宣传和相信的东西，不仅仅是知识上，还有面子上的了。再有人提出不符合这些材料的，可能就会遭到他们的激烈反对了。早年间忙着逼迫新人马上开始宣传的结果是把宣传搞得一团糟，又反过来阻碍汉服的发展和推广以及汉服知识的更新，构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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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臆造形制鼎盛期（2009年-2015年）

在这一时期，创造的势头已经开始被遏制，汉服运动开始讲究“形制”，“形制”的概念也初步从简单的“衣服裤子还是衣服裙子”的穿法分类转入“一种固定的做法”。但形制和考据依然停留在一个非常初步的层面，以曲裾和直裾为代表的早年已经被创造出来的臆造形制在这一时期进入了鼎盛时期。

（一）“齐腰襦裙”的兴盛。与直裾和曲裾同时兴盛的臆造形制还有各类“襦裙”，早期在襦裙制这一块，可以细分下去：按衣领分：交领襦裙、对襟襦裙、坦领襦裙、按裙头高度分：齐胸襦裙、高腰襦裙、中腰襦裙（齐腰襦裙），按袖子分：广袖襦裙、半臂襦裙、窄袖襦裙。看起来也很牛逼，实际上也是延续了早期的分类法，全部都是毫无意义的脱裤子放屁。举个例子，比如领口低一点的短袖T恤加长裙，那么按这个奇葩分类法，就是半臂襦裙，也是坦领襦裙。这种分类法因没有对衣服的具体裁剪进行要求，于是当时几乎所有的“襦裙”的裙子，都是用时装褶裙来糊弄，仅仅是因为“交领右衽接袖中缝+系带”的这个“系带”的要求，把时装裙的松紧带、纽扣换成了系带。此后一段时间，渐渐的齐胸襦裙和齐腰襦裙两分法占据了主要地位。在进入第二阶段后，随着“形制”概念的转变，以及最早的这批“运动家”逐渐丧失了话语权，如各类明制袄、衫，各类如百迭裙、马面裙纷纷独立出来有了自己的名字不再叫襦裙。但齐胸襦裙和齐腰襦裙问题并未彻底解决。

（二）“齐胸襦裙”的兴盛。汉服运动早期，按裙头高低分出了一种“齐胸襦裙”，本意是说唐代有一些女装裙子穿得很高，于是这么分类，但是接下去这个操蛋的分类法就继续开始了祸害，把”齐腰襦裙”的时装裙结构的满褶裙做长一点拉拉到胸上，就自称是唐代的裙子，就是现在说的“一片式”齐胸，乍看有那么几分像，实际完全不是一回事，而唐代的那种穿胸上的裙子因为没文物，没裁剪图，画像和陶俑都只有外形，于是没人知道究竟怎么做，于是09年前后，就有一商家开脑洞，尝试用和服的部分结构来做这个裙子，于是诞生了“两片式”，当时开这脑洞的那个商家没有大规模生产，反而是其他商家纷纷这么做了。在“齐胸”最火爆的这几年里，在前一阶段困扰同袍们的影楼装的问题稍小了——这个时期的一些影楼装和被认为是汉服的“齐胸”没任何区别。做起来也容易，差别仅仅是质量上的。

（三）“衣裳”的兴盛，“衣裳”同样是汉服运动初期遗留的问题形制，与女装“交领齐腰襦裙”并无不同，大致的来源是对于“衣裳”一词的望文生义加上模仿和服的一些穿着，当时的区分是卖给女性的就叫襦裙，卖给男性的就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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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汉服运动剧变期（2015年-2016年）

（一）直裾和曲裾被清理出汉服队列。在2007年老吧主过世一段时间之后，汉服运动开始发生改变，形制创造的势头开始减弱，但已经被创造出来的那些东西，经过了多年的宣传，在普通同袍中已经具备了非常大的根基，并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消除的，而面对于这些已经几乎成了经典的东西，否认它们非常困难并且阻力极大，甚至只能敢怒不敢言或者是敢想不敢言。一直到2015年左右，kururu曹长在贴吧发表了【汉服运动中最泛滥的影楼款式——"直裾"】，此后经过众多努力，终于动摇了直裾原本坚实无比的地位。之前仅仅是被认为“有争议”，同样被捧高的曲裾，也开始被推翻。自此同袍们可以去怀疑有问题的形制和其他在此之前已经被广泛接受但存在疑问的东西，汉服运动迅速转向，风貌焕然一新，转入了下一个时代。在这一时期，众多原先的错误猜想被推翻，许多同袍们的注意力开始从“复兴汉文化”转向到了衣服本身，汉服运动主流开始认同考据的作用，“形制”一词开始逐渐被理解，许多人不再仅限于以中缝接袖一字底去衡量一件衣服是不是汉服。一件衣服的形制是否存在于历史之中，开始成为汉服运动主流认同的标准。这个标准，严格去执行的话，就是以文物为准。同时，用“现代汉服”的概念来给臆造形制打掩护的企图也基本宣告破产。

（二）直裾曲裾被清理流出空白致使齐胸崛起。在这一时期，kururu曹长和诸多同袍们较为受关注的是直裾、曲裾俩活宝，“齐胸襦裙”因偏差程度比起荒唐到无边的曲裾相对较低，从外观上看一定程度是与陶俑、仕女图反应的外形较为相似，并且在女性同袍中的受欢迎程度仅次于曲裾，故而在曲裾开始备受口水逐步被请出汉服队列之后，“齐胸襦裙”开始成为了流传最广的臆造形制。大约是2015年底到2016年前后迅速到达顶峰，一时间许多汉服社甚至一度是完全的“齐胸社”，随着时间推移，齐胸也越来越有脱离“襦裙”的意味了，这一时期商家们为了绣花面积造出了具备超宽裙头的“裹胸襦裙”、“束胸襦裙”等等。

（三）魏晋风的崛起。2016年可以被称为魏晋风年，几乎所有的汉服社都在谈“魏晋风”。魏晋风是汉服运动中较为年轻的臆造形制，起源是商家司南阁的一个魏晋风骨系列服饰(注意是服饰系列的名称)，用纯度较低、较薄的布料做比较仙的“直裾”以及大袖衫+浅交领襦裙，属于一种较有设计感的服饰风格，但其主要的几种形制都不属于正确的汉服形制。随着时间推移，众多商家跟风模仿后，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异，衣服也越来越天马行空，各种怪胎应运而生，现在常见的包括广袖衣裙加大袖衫套装、女子魏晋风直裾长衫等几种。当年的西塘，魏晋风堂而皇之地成为了魏晋方队的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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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仙女时代（2016年-至今）

在这一时期，新出现的“小仙女”群体极为耀眼，与汉服参与群体逐渐低龄化相伴的，是大量小女生从lolita、Jk等圈子涌入，并且将汉服与它们并称为“破产三姐妹”或“破产三女神”，在商家的营销和集聚养粉作用下，形成了一个有着自身规则、玩法的独立圈子。

（一）一批新的臆造形制的兴起。2016年到2019年最具时代特点的是魏晋风的兴起与倒台。在不再由某一个群体掌握绝对话语权，同袍们获得了监督和质疑权之后，一个先天有问题的衣服过于泛滥必然会引起关注。这种关注能够很大程度上去除一些不合理的部分，推动汉服运动发展，是有利于汉服运动发展的。作为新诞生的臆造形制，先天有问题的衣服过于泛滥必然会引起关注。很快，魏晋风也开始逐渐受到攻击和抵制。时间到了2018年年底，魏晋风轰然倒台。出售魏晋风的商家在2019年年底降到了10%。然而魏晋风就算倒下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别的什么风站起来。此外2016年魏晋风的横空出世，让原本给予齐胸的关注被魏晋风吸引了过去，魏晋风闹腾的这三年也为齐胸续命了三年，而有了三年的市场掠夺，齐胸就成了当之无愧的臆造形制霸主了，2019年统计的数据有50%以上的商家在出售齐胸。随着汉服运动的发展，汉服市场的竞争愈发激烈，商家为了利益，有了越来越多的开脑洞动力。相对于原先由某些个人以个人立场为动力的创造，商家的开脑洞割韭菜有着更大的推动力，更符合仙女审美的衣服也更容易直接影响把汉服当古风服饰的消费者，不注重考据而造成的结果是一种臆造形制火一阵换个臆造形制再火一阵，给一些吃瓜群众以“今天是汉服明天不是汉服心好累不想再爱了”的错觉，这些消费者比原先那些纯粹在考据上辩论的同袍可能更加外行，而购买衣服以后维护这些形制的动力更强。在2018年前后，从“齐胸”和“齐腰”中脱胎出的“花嫁”逐渐兴起，成为仙女们喜爱的“超仙”服饰。此外，随着影楼直裾被排斥和几家老商家的影响，男扮女装的褙子襦裙又开始风头大盛，并成为了最畅销最泛滥的男装臆造形制。在2020年，诃子裙和杂裾又一次诈尸还魂被一些商家拿出来割韭菜，有些两条长脚的“云肩”和清女装也被拿来充汉服。

（二）“反山”玩法的兴起。在这一时期，汉服和仙女服逐渐从单件定制的产销方式转入了批量生产的形式，仿品和假货开始出现，来自曹县等地的一些影楼装厂转型开始做仿品绣花女装，“破产三姐妹”圈称其为“山寨”，简称“山”，将“知山买山”、“知山穿山”的买家称为“穿山甲”，与“穿山甲”作斗争，成了“破产三姐妹”圈的主要玩法。

（三）考据的进一步深入和仙汉分家事件，在这一时期，汉服的考据逐渐深入，以各类明制汉服、宋制汉服和晋制襦裙为主的参考文物考据的服饰成为汉服运动主流，2018年，兰若庭推出了明制长袄马面群套装“太平有象”，以其极高的性价比，成为2018年底超级爆款，并且在2019年持续了其热度，兰若庭此举成功带动了大批的女装店进军明制长袄马面套装市场，并且顺带带动了许多其他明制汉服的销售。2019年4月，过于浓重商业味道，被臆造形制商家所占据的“华服日”引起诸多同袍不满，随后爆发了“仙汉分家”事件，“仙服”一词被首先提出，但随后大量“小仙女”又反对“仙汉分家”，于是又有人提出“汉风”一词来进行调和。但“汉风”一词并不是很讨喜，“仙服”一词已经传播开来，而“小仙女”则又需要“汉服”这个名头。此外，从2019年4月起，开始试图清理两片式齐胸，而商家和仙女拿来作为防御的，是故意混淆视听的“存疑”一词。


参考

^这里涉及到的，都是指市面上的衣服，指我们通常意义中并不符合深衣标准的的“直裾”、除马王堆绕襟袍外的各种X绕“曲裾”，而不是包括一切直衣裾的广义的直裾和一切曲衣裾的广义的曲裾等。X裾这种混乱的分类方法同样是制造混乱的原因之一。
^还有以女装“齐腰襦裙”版型做的男子窄袖“衣裳”、以及这些“衣裳”搭配汉元素短褙子、披风的穿着，去掉了接袖的交领衫“半臂”等。
^也有说法认为直裾+大氅的穿法来自于老三国电视剧，也有说法认为短曲裾来自于一些汉代背景电视剧。
^不特别说明的话，狭义的曲裾仅包括单绕曲裾、双绕曲裾、三绕曲裾，也可以长度分为长曲裾、短曲裾，都属于汉服运动之中臆造出来的款式，而广义的曲裾包括了一切衣裾是弯曲的服饰，还包括了复原的绕襟袍以及其他服饰。“曲裾是不是汉服”这个争论点就在于这种耍流氓的混乱分类方式搅混了这点。